“武”是那个时代的表象,而“文”才是那个时代的追求。
北洋时代可能并不是一个颟顸武夫秉政、人文精神沦陷的时代。也许,它是古老中华步入选票时代的艰难肇始,是一些大人物意欲让中国融入世界游戏规则的笨拙尝试。
近代湖南,人才辈出,这不能不让人想起湘江边上的那座岳麓书院正门上的名联:“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只是,这副有些王婆卖瓜意味的对联说的只是现象,而没说本质,本质应该是:世上确有天才,而近百年来湘省的天才有点扎堆儿了———魏源、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谭嗣同、唐才常、黄兴、宋教仁、陈天华、蔡锷、杨度、章士钊、齐白石……文可为相,武可为帅。
章士钊就是天才。
不是天才,他能在“家贫书不多”的弱冠时就“夜午不肯息”吗?
不是天才,他能在二十一岁时考取南京的江南陆师学堂并一跃成为学生领袖吗?
不是天才,他能在二十二岁即被上海滩的《苏报》聘为主笔并使该报成为国内反清第一报吗?
不是天才,他能在二十四岁那年流亡日本成为孙中山、黄兴所倚重的策士,且因执意不肯加入同盟会而让孙先生竟如此抱怨:“吾革命所以不成,都是因君不肯帮助!”
不是天才,他哪儿会离开日本后又去英国苦读近五年以求索救国之真理?
是啊,不是天才,精明的大总统袁世凯哪儿会瞅上他!
他很受袁世凯恩宠。虽说与袁氏的相识晚于杨度,但他受老袁礼遇的程度一点儿也不比那位后来得“御匾”的“旷代逸才”少。这倒不全因为他当时的夫人吴弱男乃袁氏恩人吴长庆的孙女,而袁又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更因章本人已经是名满天下且又特立独行的政论家和社会活动家了。
也许,袁世凯还看中的是他与孙中山、黄兴两大革命党首领的既亲近又独立的关系。
有谁知晓,“孙中山”这个影响了近现代中国历史的名字,竟是他章士钊给起的!
话说当年章士钊离开江南陆师学堂到了上海,受聘办报,虽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倡言“革命”,却并不了解有个广东籍的名孙文、字逸仙的革命家已经流亡在日本。孙文因在香港策动“谋反”而被清廷在“文”字上加了个“氵”以喻洪水猛兽,在全国通缉。但在革命队伍里,知道孙氏的人并不多。
章士钊在他的长文《疏〈黄帝魂〉》中说过:
时海内革命论已风起云涌,但绝少人将此论联系于孙先生。
章士钊是无意间在湖北籍朋友王慕陶那儿见到了孙氏手书的一封长信,见其“字迹雄伟”,才对“海贼孙汶”心悦诚服的,称:“由此不敢以草泽英雄视先生。”
孙文当时已有日本名字,姓中山,名樵,平时不提自己姓孙。章氏只在武昌学堂里学过一点日语,对东洋文自称是“一知半解”。因不知日本姓氏的规矩,便“贸贸然以‘中山’缀于‘孙’下,而牵连读之曰‘孙中山’”。
王慕陶知道章擅自为孙文起了个不伦不类的名儿后,勃然大怒,找他理论:根本讲不通嘛!过去范睢到秦国,化名张禄,只听人家都叫他“张先生”,没听说叫他“张范先生”的!你怎么能把两个姓(“孙”、“中山”)摞起来用了?不通!
章士钊辩解说:已经这样了,不好改了啊。结果,“久而久之,从不见有人提出问题”,更让他意外的是,听说孙文本人“似亦闻而默认”。(文章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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